在风景如画的广西桂林阳朔县，小学老师莫光灵当年舍己救人的英雄故事感动过千千万万的人。然而尽管他的性命是保住了，却因脑部受损而成了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人们为英雄哀惋、叹惜。然而两年后，医术无能为力的“失忆症”却在他妻子黎秀春的亲情“治疗”下恢复了……
1954年，黎秀春出生在阳朔县福利镇枫林大队的黎家村。在黎秀春20岁时，阳朔县某镇某书记的儿子来求亲了。没想到跟女儿一说，黎秀春却沉默不语。于是追问她：“难道你已有了中意的人？”
黎秀春沉默很久，终于说：“是光灵。”
女儿说的莫光灵，黎秀春的父亲是熟知的。这个小伙子跟女儿同龄，家就在相邻的莫家村。读小学时跟女儿是同班同桌，初一又是同班。经常借笔借本子给黎秀春，学校搞劳动，见黎秀春挑不动担子，便常常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帮她挑。平常教黎秀春做作业，更是家常便饭。莫光灵对其他同学也很好，在班上很有威信，一直是班干部。莫光灵一直读完了高中。当时正高中毕业回到家里，因为县里组织修龙头山水电站，莫光灵报名参加了民工连，并当上了连里的“司务长”，专管后勤。莫光灵跟黎秀春一直在通信，并且以同学的身份常到黎秀春家，帮干些农活。可黎秀春的父亲却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竟喜欢上了莫光灵的“心好”、“老实”，私下里已跟莫光灵约定了终身。
莫光灵确实是个好小伙。但是，他家以及他自身的条件跟那书记家以及书记的儿子比较起来，实在又有天壤之别。思来想去，黎秀春的父亲还是决定选择书记家。
黎秀春坚决地说：“除了光灵，我谁也不会嫁。我嫁的是人，不是权势、财产。”然而，黎秀春的父亲鬼使神差认了死理，就是不同意女儿跟莫光灵。
一晃又过去几年。在这期间莫光灵到桂林地区植保员培训班学习了一年半，然后回到大队当了植保员。接下去，莫光灵凭自己的才能当了大队秘书、大队团支部书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平日，莫光灵还是经常去黎秀春家，帮她家割灰草、打柴。见黎家没有专用来装放牛栏粪肥的草屋，便一手操办帮她家盖了一个。渐渐地，黎秀春的父亲也喜欢上莫光灵的人品了。
在黎秀春25岁那年，她父亲终于完全改变态度。她跟莫光灵结了婚，嫁到了莫家。
婚后，夫妻二人你恩我爱，十分和美。莫光灵尽管在大队事务繁多，统计数字、整理汇报材料、接待领导、解决日常问题、组织一些活动等等都少不了他。但回到家里，仍然抢着干这干那。1981年黎秀春怀上孩子后，莫光灵这个高大的汉子竟然细心体贴得简直把黎秀春当成了供奉着的活菩萨，让村里的女人们都感叹不已。
1984年，枫林小学缺乏民办老师，急欲物色一位有学识、才干的人选。莫光灵深知传授知识对于提高乡村孩子的素质、改变乡村落后面貌的重要性，很想走教书育人这条道路。莫光灵回家跟黎秀春说起这事，征询她的看法，她说：“以前我跟你是同学时，你就开始当小老师了。你在大队当秘书，谁不说你是大队的秀才？你去当民办老师，完全够资格。能多教出些秀才来，当然是好事，我怎会不支持？”
从此，莫光灵成了一名乡村民办老师，他一头扎进了教学之中。他的学识教小学生本已绰绰有余，但他却唯恐“肚里的东西”太少，不断地吸收新知识新营养，不断地向他人请教先进的教学经验。就连《教育学概论》、《中国教育史》、《学校管理学》、《中小学校管理三十六讲》都啃过好几遍。
1986年，由于莫光灵教学成绩突出，他被破格转为公办老师。
然而有一天，丈夫在瞬间亲临了一次生与死的碰撞，也就从那天开始，这个家的生活发生了巨变。
1996年11月29日，是黎秀春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那天一大早，黎秀春就爬起床，为丈夫莫光灵准备好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裤，还给他准备些零用钱。莫光灵头天就跟她说过，11月29日，他要带80多名学生去桂林参观两江国际机场，还要去七星公园游玩。
莫光灵洗漱完毕，急急地出门了。那一天，黎秀春依旧跟往常一样，一刻不歇地干她的农事、家事。
黎秀春估计丈夫要到下午5点多钟才能回家。她从自家菜地摘回青菜，准备弄晚饭。然而，一直到7点钟，丈夫还没回来。她想，也许是因为乡下的孩子从未去过桂林，玩过了头。要不，可能是他们已回到学校了，丈夫去送孤身的学生回家了。到晚上9点钟，在家中坐立不安的黎秀春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哭声。他心头一疼，慌忙跑出门外，只见一群老师学生恸哭着来到她家门口，一位女同学泣不成声对她说：“莫老师为救莫志江同学，被汽车撞倒了，不动了……”一听这话，黎秀春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深夜，黎秀春赶到了丈夫被送去抢救的阳朔县人民医院。
莫光灵伤势严重：右侧颅顶有10厘米左右的骨折线，头骨呈树枝样断裂，右手二臂和右胸5根肋骨骨折，两根肋骨刺进肺部，肝脏三分之二严重碎裂，右肾挫伤，腹内大出血。
黎秀春从前去医院探望、陪伴的枫林小学老师、学生那里得知，29日那天，枫林小学师生上午参观了桂林两江国际机场，下午尽情地在七星公园玩乐，直到傍晚7点多师生们才乘客车回到枫林村西头。客车停下来，师生们陆续下了车。莫光灵对已过了公路的学生喊道：“等一下，我送你们回家！”话音未落，一辆大货车从刚驶出不远的客车旁边飞速窜出，一瞬间，莫光灵发现年仅8岁、正读小学二年级的学生莫志江正走在公路中间，眼看就要丧生车下。莫光灵大喊一声：“快走！”全力从路边跃上去，把莫志江推出了公路，莫光灵被撞倒在公路上。大货车关闭尾灯，借着夜色飞速逃走了。师生们和闻讯赶去的村里群众拦住一辆大客车，把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莫光灵急送到了阳朔县医院。
莫光灵的病情基本稳定后，被转到了医疗条件更好的桂林市人民医院，继续进行抢救和治疗。莫光灵虽说醒过来了，但不能吃东西，在近3个月的时间里，都靠氧气袋和输液维持生命。
在医院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莫光灵终于避开了死神，生命是可以保住了。莫光灵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身体各方面机能也在逐渐恢复。但揪黎秀春心的是，莫光灵对外界的感应迟钝、麻木了，仿佛换了一个“魂”似的。枫林小学的老师、学生他不认识了，养育他的父亲也不认识了，连他的妻子黎秀春也不认识了。跟他谈起以往的事，他一概莫名其妙，记忆不起来了。医生沉重地对黎秀春说，莫老师由于脑部受损，已失去记忆了。
1997年6月，经过医生们的努力，莫光灵险情已排除了。为了更方便照顾丈夫，征得同意，黎秀春跟父亲一道又把莫光灵接回了阳朔县医院。1997年10月，莫光灵能够较好地行动了，黎秀春和父亲把他接回了家。
莫光灵回到了自己的家。但他已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家，也不知道“家”是什么。家里的黑白电视机、碗筷、水桶，家门口那棵他亲手栽下的枇杷树已全不认识。门口那块小菜地上种的白菜也不知道叫什么。村里的小男孩来到他家，他叫人家“伯娘”。大女儿在桂林读中专，节假日回到家，他也不认识；读初中的小儿子虽说每天都回家吃、睡觉，但莫光灵同样不能把他跟“儿子”挂上勾。煮好的菜好不好吃也不知道。日子一久，他只“熟悉”黎秀春，“熟悉”这个每天给他喂药喂饭、浴身换衣的人。
除了记忆丧失外，莫光灵还常常拉血，大股大股的，拉得让人害怕。那是因为受损的大肠还未完全康复。
这样一个就是铁打的汉子都难以挑起来的家庭的重担完全压在了黎秀春瘦弱的肩上。
莫光灵家有两亩田、一亩半地。农闲的时候，清晨四五点钟黎秀春就起床，煮好早饭，6点钟让儿子吃了去上学，再伺候莫光灵起床、穿衣、洗脸、吃饭、吃药后，便要下到田地里，或者挖地犁田、或者插秧施肥、或者除草杀虫……中午还要赶回家一次照料莫光灵和儿子的吃喝。晚上很晚回到家里，已是精疲力竭。但她还得打水回家，弄晚饭、洗衣服，直到莫光灵躺下。等到事情都做完了。她才能得以静静地坐下来，盘算哪天该买油盐了，哪天该打柴了，哪天该给读中专的女儿寄生活费了……
为了让丈夫的记忆得以恢复，黎秀春除了遵照医院开的药方给莫光灵服用一些中成药外，还不断地寻找着别的途径。她曾经到广西的平乐县找过民间医师，也曾请人对莫光灵进行过气功疗法……许多的办法都试了，但基本上未见效果。
黎秀春几乎要绝望了。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到了最原始的方法：从头教丈夫认字、认物、认人。半年不行一年，一年不行十年，只要有一线可能，她就绝不会放弃。
于是，这位读过初中一年级的妻子开始当起了丈夫的“启蒙”老师。
莫光灵连小学一年级的字都已不认识了。黎秀春就从小学一年级的字开始教起。平日吃饭的时候就教莫光灵这是“饭”，那是“菜”，这是“碗”，那是“筷”。看电视的时候就教莫光灵坐着的是“板凳”、看的是“电视”。有人来他家探望他时，就告诉他是“某校长”、“某老师”等等。不管是看到什么，黎秀春都会反反复复地教丈夫。
不过随着时光一日一日的推移，莫光灵的脑袋终于开了一点点“窍”，他终于能够“认识”一些字、“认识”一些物品、“认识”一些人了。再往后，随着“教育”的不断深入，除了以往的事情、经历不大能回忆外，平常跟人进行口头语言交流竟然比较流利了。有一次，他甚至知道主动帮黎秀春洗衣服了。黎秀春欣喜万分，激动得泪花挂满了脸颊。
莫光灵如今说话声音洪亮，似乎在语言表达上已没有什么困难。逻辑、思维都已经基本正常。别人问及他以往的事，他已能跟人进行交流。不过偶尔他的脑子还是不大“好使”，需要他妻子提醒和点拨。他还需要时间和努力（来自妻子、外界以及他自己的），才能达到“完全正常”的境地。
莫光灵自从记忆得以恢复以后，思绪马上便又不由自主地回复到教学上，她明确地对黎秀春说：“我要重返讲台。”黎秀春含着泪水，连声安慰他：“会的，你一定会的。”黎秀春知道，这是丈夫最大的愿望。
然而，真正要让丈夫能重新回到讲台上，又谈何容易！且不说那些课本上的知识需要逐一重新“拾”起来，就连平日多动一下脑筋，头就会痛得要命，似乎有意不“成全”他的心愿。
为了帮助丈夫早日重返讲台，黎秀春协助莫光灵订下了一个计划：每天多锻炼、多走路、多看书、多动脑筋。为了给丈夫增加营养，她把平日里千辛万苦节省下来的一点钱都用在莫光灵身上，哪怕只买二两猪肉，他也要蒸了给丈夫吃。而她自己从不忌讳几乎每餐都用青菜送饭。
黎秀春还鼓励莫光灵经常去学校走走，看看他熟悉和喜爱的学校环境以及老师和学生，找他们聊聊天，帮学校做些抄抄写写的事，帮其他老师改改作业。尽管抄写和改作业相当吃力，效果很不理想，但总算是接触到它们了。
1999年3月10日，笔者打电话给枫林小学的黄老师，向他了解莫光灵的近况。他说莫老师还是不能上讲台，真要重上讲台，恐怕还需要一个过程。学校为他的身体着想，会尽量安排莫老师休养。全校师生都盼望莫老师有一天能重上讲台。
而今，黎秀春和莫光灵正在新的征途上跋涉。或许某一天，这对夫妻又会创出一个奇迹来，一个大家都愿意见到的奇迹……
 |
